所有热情消退的疲倦,
是能轻而易举夺走人希望的镰刀。
(头像是亲友约稿的我的诡秘自设,非常养胃的风暴魔女)

【叶中心/武侠pa】破阵子 - 上

*叶修生日快乐——!



-章一

 

古往今来,那西子湖畔一直都是文人雅士笔墨下的常客,无奈现下正值冬日,就连最好美景的公子哥都受不了这在湖面上掠过后再打在身上的腊月东风,只愿在城中烧着炭火的酒楼中与友人推杯换盏,无缘了这碎冰覆湖畔的清晨美景。

 

兴欣小楼算是这一片挺有名的酒楼,上一代老板从二十几年前的茶铺起家,一步步做到了现在这模样,之后女子承父业倒也没忘记初心,就算这份家业做得再大,也没忘记湖畔那间略有些简陋的草屋棚,一直好生经营着。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每到这年末岁初的时节,这草屋棚竟成了好些江湖人暂时落脚的地方,倒也让这萧条冬景变得热闹了许多,颇合这位陈老板的心意。每到闲暇时候,她也不继续窝在兴欣的小楼里取暖,偏喜欢套着厚重的夹袄一头扎进人堆,跟这些行走江湖的粗汉子们聊天寒暄,听着那些来自天南海北的故事。

 

城东李家铺子里的葵花籽又香又脆,陈老板自己爱吃,就常指使着跑堂去那儿买几斤,今天也是如此,倒是便宜了来草屋棚里喝茶的大伙儿,也得幸被分了一小巴,就着不怎么好滋味的粗茶和眼前萧索的湖景,倒也生了几分不拘小节的惬意。

 

年末时间,按理说大伙儿都应忙着返乡,现在从各地跑来这西子湖畔,也不是他们有喜欢挨冻的癖好,全是那在江湖上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江湖百晓生从所为。

 

百晓生在何?

 

这个问题自然是无人能答,但每年颁布武林排行榜的地儿却是板上钉钉,正正好就在兴欣斜对过的亭子里,无意间也照顾了这草屋棚的生意。最开始还有人想要跟踪来张贴榜单的人,被发现后无一例外皆是被赏了一顿揍,这挨揍的次数一多,也就无人再有这份心思,只眼巴巴来草屋棚这边等着,想要先旁人知晓今年的榜上之人。

 

“好像是百晓生家的小童来了!”

 

不知从草屋棚的哪个角落,忽然传来一声议论,刹那间让原本还在闲谈的众人寂静下来,纷纷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小亭所在,正好看到一还在抽条年纪的幼童,费劲儿垫着脚尖,往已经有风霜痕迹的板子上刷着浆糊。虽然动作吃力,但也透露着熟悉之感,显然是没少干这回事儿,甚至在将那几页纸张糊上去之后,那小童还转身对着众人扎堆的草屋棚拱手行了个礼,没缺了应有的礼数,末了才又拖着自己那一堆家当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目送那小童离开,众人就一窝蜂地跑向了那小亭所在跑去,倒是将方才的惬意全都丢了个干净。

 

若放在往日,陈果自然也是其中一员,可今时却不同寻常起来,依旧悠悠哉哉地嗑着手里头的瓜子,观赏着众人推搡着跑出草屋棚的景象。

 

“老板娘今儿怎么不着急了?”在草屋棚招揽客人的跑堂跟了陈果好些年,关系也还算不错,也知晓自家老板娘心里藏着的江湖梦,随即好奇开口。

 

“你且等着吧。”陈果挑挑眉,端着副看戏的模样,“今儿可是有好戏看的。”

 

兵器榜首:千机,伞也。

壬寅年末于江湖中初展头角,其主不详,交手者只听闻君莫笑三字。

 

短短两行字,倒像是落入湖面的巨石,炸得人群中惊呼声片片,大伙儿也顾不得身旁所站之人自己是否熟悉,直接拽着窃语起来,惊愕异常。百晓生颁布兵器榜十余年,榜上出现的神兵利器次次让人心服口服,倒是第一次见这兵器榜的首位被个名不见经传的“千机”收入囊中,不免愈发诧异起来。

 

吃完了手里的那把葵花籽,陈果扬手拍了拍掌心余下的残渣,就像是看够了这场大戏一般,起身向着那座挂着兴欣牌子的小楼走去。此时饭点刚过,一楼还坐着三三两两的食客,见老板娘走进皆是熟稔地打着招呼,好奇问询着外面阵阵惊呼的来源。

 

“年末了,是那群江湖人在等那百晓生开榜哩。”陈果答道。

 

食客们多不是江湖人,陈果也就略略提了两句,但毕竟是土生土长的苏杭人,也多少听说过百晓生的名头,只是了解也不多,听了也就不再追问。

 

顺着楼梯来到二楼的雅间,陈果行至最里头的隔间前,伸手将面前的木门推开,正好看见一男子靠窗而立,注视着窗外的远山与湖景,倒是与楼外的嘈杂之音显得异常格格不入。视线从男子身上移至墙角处随意摆着的长伞上,也只停留了短短一瞬,而后就见她落座在男子对面,动手为自己斟了一杯带着余热的清茶。

 

“今日这些人的反应可在你意料之中?”

 

听到陈果的问句,男人收回视线,看向不远处人头攒动的小亭,略略露出笑意,而后开口:

 

“这是自然。”

 

-章贰

 

百晓生新的神兵榜颁布后掀起的风浪比预计中大得多,正好把君莫笑的名谓推上风口浪尖,同样也打消了叶修在此地歇一隆冬的心思。西子湖畔的美景名扬天下,平日中来往旅客甚多,只恐用不了多久,世人就都能知晓陈老板曾经收留过一个用伞当武器的落魄侠士。

 

“那家伙,心眼忒坏。”叶修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淡淡,但看不出什么恼怒。

 

这声音放得很轻,却没逃过乌篷船另一头那头的刀客,他端着手中盛着粗茶的碗就走进舱席,在前者后面落座,而后大声抱怨着,“你这家伙怕不是在背地里嚼老夫的舌根!我倒要让这世人看看,我分明是好心收留你这家伙,却还落了个坏心眼的骂名。”

 

“老魏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说收留,分明是技不如人,被我打进了老巢。”叶修转头,同时伸手掏了掏自己耳朵,做出一副被对方嗓门震到的模样,挑眉挖苦,“而且你这哪儿是坏心眼,明明是忒吵,以前也没记得你这样,也不跟小徒弟学几样好的。”

 

“呸,你又怎知是你这厮配得上我费口舌去说教?”魏琛往叶修那边“呸”了两口,似乎是被戳到了什么痛点,懒得继续再与叶修争那口舌之快,把手中船桨扔到一边,钻进船篷中,将桌上渐凉的茶水一饮而尽,让叶修得了几息的清闲。

 

晨时水面浩气连绵,此时乘船游江,倒是别有一番滋味,除了握桨的船夫有些煞风景。

 

再往前推好些年,大抵能翻出来魏琛和叶修的交情。谁人还没个年少轻狂意气风发的时候,虽说前者年长好些,但在武林盟中大家多数时候平起平坐,尤其是叶修这人嘴还毒,总让魏琛端不起来前辈的名头,偏偏多数时候还技不如人,只能捏着鼻子忍下那一声“老魏”。

 

不过也总比某些人好些,没大没小地扯着嗓子喊“老鬼”,忒没家教。

 

这段时日不少人都在打听君莫笑的消息,但这人来无影去无踪,除了之前得幸与之过招的几人,也只有从兴欣店家老板娘口中挤出来的“叶修”二字。兴欣小楼本就坐落在武林大派嘉世附近,正巧前段时日还出现了掌门之位连同神兵却邪易主的消息,自然有不少人心声猜疑,莫不是那天下第一人退隐江湖不走旁人那般准备大隐于市?

 

魏琛曾经和叶修亦敌亦友,总觉得以对方这性格做不出这种事儿,好奇末又觉得这一切与自己无关,原是准备在这浑水潭边揣手看戏,却不想被人从身后猛踹了一脚,直接抓着罪魁祸首递过来的悬赏就一头栽进了水潭中。

 

能遇上叶修,那是魏琛耍人脉与计谋,而叶修能上这乌篷船,则是一伞挑翻众人换来的。

 

与临安相比,这处河道更加靠南些,就算是这样隆冬时节,也没北方那样冷得刺骨难耐。可这也仅是相对而言,那些长居于此的人,还是总抱怨今冬严寒,往日争着租船的老主顾们最近可没了生息,尽数龟缩在家中,都懒得出房门一步,更不用说是出远门做生意,连带着他们这些在水上讨生活的船帮都受影响。

 

可船帮里这么些张嘴,总归是要吃饭的。

 

魏琛这头正思量着去哪儿找点活计,那头就有人发布了那围杀君莫笑的悬赏。他也曾听闻这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名头,与对“君莫笑”身后之人的真正身份,倒是对世人吹嘘出的神秘莫测嗤之以鼻,但最后却也没拒绝。在江湖上讨生活的主儿,手底下哪有干净的,就算对面是故人,心里倒也过得去那关,随手点了十几个兄弟,拿起略有些积灰的长刀,按照金主的消息扬鞭追去。

 

这次倒是魏琛错算,不曾想与之交手后发现那厮真是故人,见面之后则是愕然,而叶修仅是几招就将自己人尽数轰下马,还偏偏装出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模样,最后还一同回到了这船队,与自己共坐在一处赏景。

 

日头随着时辰攀升至头顶,晃散了河面上缭绕的雾气,蒙在眼前美景上的白纱蓦然散去,倒是少了几分韵味。叶修大抵是看倦了,伸手捞起搁在自己身后的千机,握住最末端的伞柄后,又坏心眼地用伞尖去戳那平静湖面,随手搅起阵阵涟漪。

 

只可惜这好景都拦不住某些消息,平白让那些俗事污了心境,让人不免对面前景色生出几分愧意。水花被搅动的声音夹杂在叶修的话语中,让魏琛听不真切,倒是罕见地听出几分感慨,“他们大抵是没猜到我会躲你这儿,一时间好似没了目标,竟使这招诈我。这才出来几日,都已经听闻君莫笑挑衅武林各门派的传闻了……真是沉不住气。”

 

“就是小家子气了点,这屎盆子好歹是要往你头上扣的。”魏琛现在也大体知道了幕后之人的筹谋,嗤笑出声,显然对于这种藏头露尾的做法很是不屑,“一边暗指为非作歹者是你,一边又只欺负那些门派手下的分部。”

 

“几年没掺和这些事儿,当今武林可真是无趣啊!哼,哪比得上当年!”

 

“当年的武林啊……”似是被魏琛的话勾起来了什么思绪,叶修忽又一笑,转头看向身后那刀客,开口道:“老魏,你请我一顿鱼罢。”

 

魏琛不语,只是手中摇桨的动作更大了些。

 

叶修倒也不恼,微挑手中千机欺负水花,只是不再催促。

 

一顿鱼换一条指路,总归是划算的。

 

魏琛总还是请叶修好好吃了顿鱼,这次后者倒是没诓人,临走前给对方指明了那兴欣客栈的所在。魏琛没察觉叶修话里有话,只觉自己又被这人刷了一道,骂骂咧咧了老半天,叫叶修结这么多天的饭钱和住宿费,而后便接到了对方“孺子不可教”的视线。

 

他说,“几年前的嘉世山庄,可说不准就比现在的兴欣要好多少。”

 

此话一出,饶是魏琛也呆愣了半刻钟,思索了一整夜之后才最终定下,将这经营了四五年的船帮交付给二当家,只身一人去了那西湖水畔的兴欣小楼。他没带多少银两,船帮现在的余钱也并不多,再和诸位兄弟推拒了多回之后,才只带上了几两碎银与好些干粮,并骑走了船帮最好的那匹马。

 

试问这天下侠客,又有哪个不想做武林第一?

 

-章叁

 

叶修与魏琛并不同路,在交代完兴欣小楼之后就提着包裹走了,算起来倒是比魏琛早行了一日,至于之后的目的地,倒也并没什么想法,继续挑了个方向就走了,倒是无谓游历到何处。

 

大抵是那船帮所在的小镇平日间就是安稳,待骑马行至稍大些的城池,叶修就在一处茶馆的说书先生口中听到了那最近在江湖上流传甚广的异事,才知日前与魏琛谈论的那“小家子气”的事儿闹到了什么境地。

 

茶馆的这位老先生似乎颇受人追捧,还未开场,竟就带上了几分座无虚席的味道,而在座的客人似是接连听了好几日,趁未开场的时候,竟也三三两两凑堆唠起了昨日所讲,叶修对此不甚在意,只从四周茶客的只言片语中听得是什么江湖故事。

 

到了时间,坐在台子上的说书先生先站起了身,对着四周宾客鞠了躬。

 

“上回书咱们说到——那恶人君莫笑手握千机伞到处挑衅各大门派,且上月刚袭了蓝溪阁于宝安县的分舵,当下各处正人心惶惶中,这厮在前几日又盯上了桂州百花谷的分堂。”说书的老先生说到此处,手中醒木往桌上一拍,“这回,他直接抢了沿途的蓝溪阁分舵,把那正准备送到总舵的汗血宝马夺走,冲着桂州方向扬鞭而去……”

 

原本就打算歇歇脚而已,可这说书先生口中的江湖事儿是真让叶修听得愣了半晌,直到有一人颇熟稔的在对面空位上落了座,才堪堪回神,抬眼看向对方。见到来者模样,他略扬了扬眉,伸手为对方斟茶一杯,而后打趣般地开口:

 

“你今日倒是清闲,能跑来这里喝茶。”

 

“这些年走了不少地方,还是这位讲得故事最得趣儿,再忙也得溜达过来听一盏茶的工夫。”那男子伸手接过叶修递来的茶盏,其中茶水还带着烫意,也就随意浅抿了两口,继而将其搁在手边桌上,接着饶有兴致地听着台上说书先生的故事,末了还得点评两句。

 

“也不知蓝溪阁造了什么孽,被这‘君莫笑’如此折腾。”叶修的手指摩挲着杯沿,听着台上故意抹黑自己的故事,倒是并不恼怒,“不过我倒是第一次见识百晓生的这种门路,没想到你连这种生意都做。”

 

“这可是白送上门的银子。”面前男子嘿嘿一笑,丝毫没有被当事人抓包后的模样,反倒愈发得意起来,揶揄开口:“叶大少爷,你也知道我是穷怕了的那类,凭咱俩的关系,这么容易到手的银子,你舍得让我不赚?”

 

“有银子自然另说。”叶修又给自己斟了杯茶,漫不经心开口,“赚了记得分我六成。”

 

“嘁,叶修你怎就好意思狮子大开口,我可还得给妹子攒嫁妆。”那男子撇了撇嘴,伸手在那人面前比划了下,“最多三成。”

 

“成吧。”叶修瞥了对坐着的男人一眼,“我那三成也凑进去做嫁妆。”

 

“还是老叶你大方啊!”听到叶修所言,那男人倒是没拒绝,直接端起茶杯就要敬其一杯,倒是不拘是酒是水。叶修懒得与他瞎闹,自然不会接话,他嘿嘿一笑重新收回手,压低了声音开口:“那我可得投桃报李。”

 

“哦?”

 

“这事儿可不只是说书先生说说而已,背后已然有人雇凶,估计是突然没了你踪迹,无法按照既定计划跟在你身后行凶,只能是随意找了几处……不过就算如此,你这几日也无除了老魏那些人以外的证人,加上旁人对你已生恶意,现下局势不利。”

 

“清者自清,”叶修似乎已经猜到,露出并不在意的神色,“只可惜,我这才出来没几日,怕不是就要再回临安呆着了。”

 

那人听了一愣,继而露出一抹笑意,似乎是已然预料到了好戏开场的味道。

 

“也是,凭你对那厮的了解,自然是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如此甚好。”

 

说完这句话之后,那人便站起身,也没有主动跟叶修告别,只是招呼来了在旁站着的小厮,让对方将一封书信留在了叶修面前。那信封上带着嘉世山庄纹章的信件,能落到面前这手中,自然说明走的是百晓生的门路,更不用说信封正面上提着的“吾兄亲启”的字样,一看就知寄信者是何人。

 

台上说书先生已然停了下来,正捧着瓷杯喝茶如何,四下也随之嘈杂起来,皆是谈论着故事中的那个“恶人君莫笑”,叶修展信的模样放在这时也不觉突兀,遂即不再在意四周,专心阅读起纸上的娟秀文字。

 

吾兄惠鉴:

江湖中谣言流传甚广,吾自知兄长为人并不信服,可无奈武林盟中几乎无人知晓君莫笑背后所站之人为兄长,各门派弟子微词颇多,隐隐将汝立于不利之地。

近日,刘皓似有异动,与京城频有书信来往,具不走嘉世山庄门路,行径可疑,跟踪无果。且从蓝溪阁处听闻冯盟主接朝廷施压,其中内情目前无法探得,恐与刘皓相关,望吾兄早做准备。

寒暖不一,千祈珍重。

 

在看完苏沐橙那封信的之后,叶修也从中品出了些许不一样的意味,随即起身,走到了在柜台后面拨算盘的掌柜处。他伸手在算盘旁敲了敲,而后将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令牌交到推至对方面前,压低了声音开口:

 

“今日我会在城内落脚,入夜后你让人来我这儿取两封信,其中一封送回临安,交予西子湖畔的兴欣陈老板,而另一封则是走你们的门路,送到京城叶府二公子的桌案上。”

 

这话说到最后,叶修已然是用上了重音。

 

-章肆

 

待叶修再回到临安地界的时候,风中已然夹上了几丝春意,那绿意随春意染上了沿途林木的枝丫,同样唤来了不知躲到何处去过冬的鸟雀,让这一路上的景色不至于太乏味。

 

叶修在将将出城的时候就遇上了这支镖队,原本也只是不近不远的走着,谁知道两边的目的地方向一致,接连同行了好几日后,那位身材魁梧的镖头好生提心吊胆,不得已跑来问了叶修的去处,然后直接邀请同行。这镖队人颇多,除了不少货物之外,还有好些跟着镖队一起出城的百姓,倒是热闹非凡,他也挺快就跟大伙儿混了个脸熟,得了个蹭随队吃食的机会。

 

“这位兄台,我看你这打扮,倒是挺像最近说书先生嘴里那个君莫笑啊!”

 

听着同行者的打趣,叶修倒是没反驳,只是对着对方掂了掂自己手中的千机伞,开口:“闲来无事,不如来切磋两场,你动手后且猜猜我是不是那君莫笑。”

 

这押镖的车队中多是些粗人,听见叶修这话遂开始起哄,非让挑起话头的那小子迎战。不过对方也只是花钱搭镖局便车的平头老百姓,自觉打不过一副行走江湖派头的叶修,马上连连拒绝,恨不得跑去镖队最尾处的模样,倒是让那些镖师们顿觉扫兴起来,很快失了看戏的兴致。

 

“我可就是随口一说,兄台好不仗义,明知道我不会武还要比试。”见镖师们离开,那人转头跟叶修抱怨着。他连日来和叶修混的挺熟,要不然也不能开口如此调侃,把说书先生口中之人跟对方做比较,却不想对方不计较,甚至有了默认的打算,还让自己来试两试。

 

“你说我像那人,说不准我就是呢,你和我比试一二,也好解心中疑惑不是?”叶修把玩着不知何时折到手中的鲜嫩草杆,打趣开口。

 

“且不说我不习武怎能抵得过兄台,那君莫笑如此恶贯满盈,我与兄台相处数日知晓性情,如此一提只是打趣。”

 

“你这话倒是不对,毕竟我正是那说书人口中的君莫笑,只是那恶贯满盈的名头,我同样也是好奇得很。”叶修听到这话忽而一笑,将那手中草杆喂给了身下的那匹,继而伸手往那人肩上拍了拍,笑着开口:“华亭还需再往前行些时日,就在此别过吧,兄台闲时可来西子湖畔的兴欣小楼寻我吃茶。”

 

说完这话后的叶修没去理会对方反应,只是随手扬起马鞭朝后方狠狠来了这么一下,身下的马匹正在嚼草茎,似是没料到会突然有此变化,突然受惊后嘶鸣一声,驮着身上的叶修就往前方的岔路奔去,吓得身旁人都忘记了刚刚听到了那句话,只呆愣地看着远去的背影。

 

“唉,叶兄弟怎么走了!”镖头见此异况放缓了脚步,凑到那人跟前询问着,语带诧异。要知道,他原本还打着要把这人招进镖局的谱,这年头武功好还肯东奔西走的儿郎可是不多咯!

 

“啊!”那人被镖头的一句话惊醒,伸手拽着对方的衣袍,错愕出声,“镖头,那位兄台他、他——说他真的是君莫笑!”

 

叶修可不在意自己那一句话之后扬起的风波,方才在镖队之中,已是隐约可见临安城的城门,约莫就在不远处,自己哪儿还会令身下的马匹慢下来,正巧这时候四下无人,马蹄飒沓扬起径直一人高的尘雾也不碍什么事儿,转眼间已是来到了城门口处。

 

在归程初时,叶修已然送信至陈果,而凭陈这位大老板的为人,自然是会提前有所准备,等叶修一边同邻里打着招呼,一边晃悠着回到兴欣小楼的时候,对方早就备好了小宴为人洗尘接风,但是好生慰藉了叶修这些时日受罪不少的五脏庙。

 

与叶修先前离开时相比,兴欣小楼也是热闹了许多,陈果因兵器榜那事与君莫笑捆在了一起,本就被武林众门派窥探,叶修那厮还停都不停地引着旁人来此处落脚,倒是让人又好气又好笑,一时间经营的风生水起,倒未遭遇什么大的波澜。

 

叶修不善饮酒,也就捏了撮陈果珍藏的好茶,用炉上滚水一冲,杯中茶叶随之舒展,与空中飘散出清爽茶香。他心满意足地嗅了两下,随之看向自己面前坐着的陈果与魏琛,倒是没无视前者眼中的愁绪,自觉开口:

 

“武林盟那边也无需太过在意。”

 

“你可知武林盟主这次准备作甚!”听到叶修这句毫不在意的话,陈果拍桌站起,将提前放在身上的信件往叶修那边甩出,“你既然是前任的嘉世庄主,自然知道江湖令是多要紧的物件,现在武林盟说朝廷那边丢了江湖令!且所有疑点都指向着你!”

 

陈果突然发难在叶修意料之中,不过却没想到对方发招的腕劲儿差成了这样,一张纸将将越过半个桌子,就开始往下方坠去,还险些掉进汤水中。他伸手接住那没什么特殊标识的信纸,脸上表情微变,似乎是没想到这场风波会牵扯到这玩意。

 

他摩挲着下巴,语气罕见得让人品不出什么味道,“不过他们的胆子倒也挺大,竟然拿江湖令做由头。”

 

“听你这语气,倒是胸有成竹。”魏琛与叶修相识多年,自然品得出他话里有话,笑道:“果然狡诈。”

 

“承让承让,我可比不得为某人老奸巨猾。”

 

-章伍

 

近日来,武林盟山庄倒是罕见在不是武林大会的时候多了不少宾客。

 

大家皆是作为武林盟主的冯宪君广发诏令邀请而来,只为解决最近闹得各家人心惶惶的君莫笑一事,原本这事也只是各家弟子技不如人被挑衅的私事,断没有武林盟主出面解决的必要,但无奈现在牵扯上了江湖令,就连最顶上的那位,也关注了起来。

 

江湖令,这东西代表着江湖,却又不属于江湖。

 

江湖人士一向不拘小节,出现冲突时又多以武力证对错,以至于门派帮会之间动辄出现摩擦,且无人从中约束,不少恶徒更是仗着朝廷的忌惮肆意妄为,挑衅天子威严。而朝廷这边,对于各门各派的关注从未削减过,甚至还因为对方的不屑动过出兵强行收缴的心思,但江湖上的能人异士数量之多,其战力绝不可小觑。

 

为了防止最后两败俱伤的局面,武林推举出了武林盟的金盟主与朝廷的钦差大臣会面,于武林盟山庄共同商讨各项事宜,以求共存之法。此事之后,以金盟主为首的武林盟和朝廷各退一步,并命天下第一的铸剑师铸造出两块江湖令。

 

只要江湖令一日在,武林盟与朝廷的盟约就依旧存续,任何人不得私下违背。

 

而现在,被收藏在朝廷官员手中的江湖令,竟然不翼而飞,且种种线索还指向最近风声鹊起的江湖人士关系匪浅,一时间倒是让两方自危起来,也不知这君莫笑的行径是受谁人指示。

 

一想到这段时间来有关那人君莫笑的传闻,冯宪君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他前半生纵横江湖,后被金盟主交予这武林盟主之位,本想再等几年就找个年轻有为的儿郎将这个位置交付出去,谁曾想就撞上了这事儿,倒也不是说他年岁已高贪生怕死,就是这好好的安稳日子突然成了泡影,还找不到破解之法,谁又能痛快得起来!

 

一边头疼着一边往偏厅的方向走着,将到拐角处,冯宪君就收敛起脸上神情,换回了往日稳坐钓鱼台的沉稳模样。缓步走进偏厅,却还没等厅中等候着的各人起身,他就抬手免了客套,然后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抬头扫视着面前诸位在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侠士,也没了再拐外抹角的意思,径直开口:

 

“今日找各位前来,还是为了那君莫笑的事,想必我也不用多说了,在场各位的门下弟子,从他手中吃亏的大有人在。”

 

“吃亏归吃亏,却也是我蓝溪阁门下弟子技不如人。”喻文州率先开口,在场之人中应当是他最有权利去追责那君莫笑,现在则是摆出来了大度模样,让在座的某些人也不好再咄咄逼人。

 

喻文州语毕,坐在他身侧的黄少天立马对着主位的冯宪君拱了拱手,朗声开口:“盟主且放心,自那之后我已率领内门弟子依次巡视各个分舵,定不会让他们再只顾得平日营生而忘记蓝溪阁的修习,作为江湖人士技不如人乃是常态,我等又怎能因为这事儿就耿耿于怀。”

 

黄少天不如喻文州圆滑,倒是把话中味道说得更明显了些,这一语毕,再看其他家的人,也皆是如此反应,倒是先把内忧之事解决的一干二净——不过说真的,又有谁真把这事儿记挂在心上呢?

 

尤其是那些家大业大的门派帮会,被人挑衅地次数那可多了去了,平日中也并不觉有什么,只是这次那君莫笑也不知招惹了谁,竟有人随之将大伙儿的丢脸事儿编排成了说书,在各家茶馆中讲给那些来往的茶客听,一时间倒是把大伙的面子都丢到了泥地中去踩,这才惹来众怒。

 

“正如喻阁主所言,如此情景我们各自皆有责任,盟主不如先看江湖令之事,该作何解。”王杰希开口,赞同着喻文州的说辞,继而得到在座其他人的逐一附和。

 

冯宪君满意点头,视线在台下未发言的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似是在察言观色。他的视线略略在某处停了一瞬,忽而从怀中掏出一信纸,在众人面前摇了几下,开口:“你们方才所说我都记下了,大家如此以为自然甚好,至于君莫笑之流,就且交于老夫解决,前几日已然收到魏先生信件,说是已将那厮拿下,过几日就能到京城来,在那之后,一切自然水落石出。”

 

“魏先生?”

 

在冯宪君话音将落未落时,另一诧异声音插话,倒并非是先前开口的任何一人,也大抵是话中语调惊诧异常,一时间倒是吸引了在场颇多人的注意,大家纷纷转头,看向方才突兀出声之人,面带疑惑。

 

“刘副庄主话可莫要说一遍,听这语调,可是知晓盟主口中的魏先生所为何人?”黄少天的反应也是比一般人大上些,可大伙儿也都知其中原委,自然不会感到诧异,只是同样看着刘皓,想看对方是否知晓其中内情。

 

“不,不曾知晓。”刘皓干笑两声,回答着黄少天的问题,“只是我敬仰魏琛前辈已久,但奈何入门尚晚,不曾有缘拜会魏前辈,而江湖上有名对的魏姓侠士也别无他人,这名头这才诧异了些。”

 

关于魏琛是什么人,除了孙翔唐昊这类初出茅庐的少年,在场其他人届时有所耳闻,自然不怎么相信刘皓口中的“敬仰”一说,看向对方的眼神都随之幽深了许多,在心中推演着这般反应的缘由。

 

“你敬仰那老鬼?”黄少天一愣,末了大笑,“这倒是头一会儿,听说那老鬼竟也有人敬仰。”

 

看着众人的反应,刘皓这才反应过来,知晓自己找寻的理由着实蹩脚,但现在覆水难收,也只能点头认下,以次搪塞众人。

 

“刘皓倒是没猜错,正是魏琛来信,不过那敬不敬仰的,就都先放放吧。”冯宪君瞥了刘皓一眼,用指尖敲了敲桌面,开口道:

 

“这事儿日后如何,今日可要商量个章程出来。”


评论 ( 1 )
热度 ( 39 )
  1.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妄图成为说书人(刊物进度看置顶)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