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
所有热情消退的疲倦,
是能轻而易举夺走人希望的镰刀。

【诡秘之主/登月组】偏执者

*是约稿

*愿所有的落叶都回到能够安眠的故乡。

 

我们都是带着执念的疯子。

 

-

“最近怎么样?”

 

罗塞尔听着耳中断断续续传来的属于男人的声音,举起了手中的高脚杯,带着馥郁芬芳深红酒液随着他的动作在杯中划出一个美丽的弧度,然后坠落于杯底。大概是这瑰丽月色原因,罗塞尔总觉得今天的葡萄酒的颜色是那样的深邃,他将视线投向天空,直视着悬挂在天空上的月亮,那目光就像跨越时间看向一位老友。

 

“一如往日。”

 

先是几声轻笑,男人的声音从断断续续逐渐变得清晰,落在罗塞尔的耳中,让他想起了记忆中千禧年前后生产的老式电视机,每当他在上学间隙想要放松一下而按下这些老旧机器开关的时候,那些因为接触不良而产生的异状就会将屏幕内的那些人物变幻成格外诡奇的模样,但总会随着使用的时间而渐渐往清晰上转移。

 

罗塞尔觉得,这就像在暗示他什么一样。

 

一台老旧的电视机,这是多么适合他的一个形容啊,时代的主角在时间推移下逐渐向时代边缘游离着,奔向他无法掌控住的未来,多么值得嘲讽的现状。明明原本不是这样,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回忆从老旧电视机上被引出,逐渐迁移向其他的方向。

 

“我的朋友,我已经感到衰老的逼近了。”最终,罗塞尔叹了口气。

 

衰老。

 

这样的名词对非凡者而言是极为陌生的存在,更何况是已经身处在这个序列的罗塞尔,甚至与“衰老”这两个字相比,“死亡”都要与他们更亲近一些。

 

这种衰老从罗塞尔口中逃窜出来的“衰老”,并不是针对他的肉体,这更像是一种状态,一种从心灵身处蔓延出来的、一种身未老心先衰的状态。在被非凡力量主宰的世界中,这样的描述着实让人很难忍住发笑,但很不幸的是——罗塞尔就陷入了其中,想透这些之后的他有些烦躁,如果不是这份烦躁一直萦绕在他的心中,他也不必要在这样的夜里同被困束在月亮上的朋友进行着“网聊”。

 

落叶归根。

 

这个词语像是刻在他的骨子里一样,在这黑暗和情绪的渲染下就像是那蚀骨的毒药,让他的每一个长夜显得都是那么难耐,记忆中对现代文明的记忆在非凡能力的侵染下不曾褪去分毫,甚至是在这样的夜色下渲染的愈加清晰。

 

原本他已经很久都回忆起那濒临以往的故乡,但是面对着子嗣们的叛逆、妻子的疏离、追随者的不理解,这一切的一切都化作巨石压在了罗塞尔的身上,而那被烙刻在骨子中的思念再次被唤醒,像是藤蔓一样将他层层叠叠的缠绕起来,束缚着他,让他无法呼吸。

 

“落叶归根,你听说过这个词吗?”落寞不知不觉攀上了他的咽喉,顺着话语声泄露出来。

 

“我的朋友,这是你所造就的词语吗?”男人的声音逐渐淡下去,就像是在品味着其中所蕴藏着的情绪一般,然后发出了一声赞叹,“这很符合你的文字美学。”

 

符合自己的文字美学吗?

 

罗塞尔没去接对方的话,而是将视线从红月转移到了自己手上的高脚杯中,深红的酒液随着他的动作摇曳出诱人的弧度,却已经让他感到索然无味起来。罗塞尔将其一饮而尽,随即自嘲般的低笑了两声。

 

对方的那句赞美,如果放在刚来到这个世界的罗塞尔的身上,他难免会为此而沾沾自喜,但现在,他却不免反思起来,自己这样的行为何尝不是盗窃者才有的行径,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别的穿越者到来,看到这些熟悉又陌生的文化,会不会发出不屑的唾弃?

 

可他不后悔,这是他自己塑造起来的,属于故乡的幻影。

 

“我会思念故乡,但你要知道,这世上总有些景色会美到让你流连忘返。”门先生继续说道,语气中是与罗塞尔截然相反的轻松,就好像那作为他一生起始的故里,不过是沿途景色中最可有可无的一个,令人生寒。

 

听到对方的说辞,罗塞尔皱了皱眉,脑海中却是不自觉地浮现出来对方口中所暗指的画面,在到这里之前,他也曾借着科技的便利而窥探过的属于星空的景色,那种浩瀚而又壮丽的美,倒也是符合男人口中的说辞。

 

可仅是美丽的景色就能让人流连忘返吗?

 

罗塞尔站在窗边眺望起自己的整个庄园,随手将高脚杯放置在窗台上,感受着夜色的风裹挟着凉意吹散了酒液带来的燥热,他再次抬头看向悬挂在天幕上的那轮圆月,绯红的月色在此情此景下显得是那么刺目,像是诱惑、又像是讥讽。

 

虽然并不认同着门先生的话,但作为对方“朋友”的罗塞尔,还是适时的听出了对方话语中更深一个层次的含义:“你是在邀请我吗?”

 

半晌后,罗塞尔发出一声低笑。夜里的风将他身后房间的窗帘吹得哗哗作响,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即将要扬帆起航的错觉,月亮在不知不觉间攀升至了更高的地方,也更浓郁了播撒在大地上的绯红月色。

 

没去理会月亮友人的下一句话,他将手中的高脚杯放置在了手边的平台上,就此转身,重新回到了温暖的房间内。

 

他将月色无情抛在了身后。

 

-

哈,知道吗,他们都以为我要疯了!

 

罗塞尔心情不错的日记本上写下这样一句话,丝毫没有因为别人对他的评价而感到不悦,似乎是这样的“疯狂”可以让他从那种“衰老”中挣脱出来一般,在确定下这个目标之后,他更快便投身到了其中。

 

来自门先生的邀请一直是罗塞尔不去考虑的方向,星空上所存在着的危险与疯狂是他一直所忌惮着的,可那源于心灵深处的“衰老”和不知不觉对故乡的“遗忘”就像是教堂最高处只会在特定情况下鸣响的铸钟,为他的耽于现状而哀鸣。

 

但是,做人总要有梦想,做穿越者也是。

 

罗塞尔的笔触中带上一些对自我的调侃,来自星空的未知和危险让所有人都不怎么赞同他的这个想法,曾经和自己并肩穿梭在狂风暴雨中的那些人,似乎也是被岁月和家庭困束住了手脚,不再像以前那样的肆意,那些想要征服星辰大海的豪言壮语已经随着时间消散的一干二净,只剩下罗塞尔一个人,在未知前路上执着探索。

 

政敌将他的举动定性为博人眼球而做出的“英雄”行为,回想起这点罗塞尔上扬的唇角勾勒出一个带着些许嘲讽的笑意。他不是没有英雄梦,但在这之前也很清楚的知道,现在的自己做出这个决定,并不是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理由。

 

无数人都质问过他此行此举的意义在哪里。而他,只是想证明一个猜想。

 

仔细思考,门先生提到过的关于星空的知识都很大程度上和我的认知有所重叠,不能忽略掉着仅仅是一个巧合的可能性,毕竟在那个世界里可没有非凡能力和这么多危险又奇怪的存在,但也不能就这样否定“同一个星空”这样的说法,那时候的科技似乎还没有先进到能探索其他星系。

为了“登月”,我已经很多次向他详细打探关于星空的知识了,但他却总是在这个问题上拒绝正面回答,这十分可疑,他似乎对于引导我前往月亮上这件事有着格外的执念,虽然有些让人不爽,但不得不承认,他的目的快要变成现实了。

 

银月与红月存在于同一个星空。

 

这个假设从罗塞尔认识“门”先生、听他讲述星空浩瀚之美开始就依稀存在了,只是没有被那个时候对任何事物都存在着热情的罗塞尔所察觉,但现在,自他萌生登上月亮的想法开始,这个猜想就开始在他的脑内反复闪现。以至于仅仅是面对星空而已,罗塞尔都会产生这种类似近乡心怯的情绪,在他自身的认知中,是十分清楚的明白能被自己以“故乡”二字去称呼的是哪篇土地,他也想要给这份情绪去追寻一个解释。

 

异界或是其他星球的文明。

 

在很早很早之前,罗塞尔就将这样的定位给予了自己现今所处的世界,这不是没来由的猜想,而是在听“门”先生讲述过浩瀚星空的景色之后才进行的合理化推测,虽然并非是天文专业出身,可罗塞尔却依旧是能根据那只言片语的描述中,唤醒潜藏在记忆深处的熟悉感。

 

不是没有旁敲侧击的询问过关于这方面的情报,但很明显是“门”先生从罗塞尔对星空透露出来的熟悉感中窥探到了些许的端倪,他会解答罗塞尔在神秘学方面的问题,但在星空方面,却是一直鲜少透露,一直让罗塞尔用自己的眼睛去见证这个世界的真相。

 

“门”先生在这件事情上的说话方式和占卜家序列一样讨厌,不过他说的也不错,我想得到的那个答案,需要我自己亲自去见证,正确或是错误,也需要我自己用双眼去判断,在这一点上,我无法信任任何人。

我的力量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无限临近顶点的存在了,但很不幸,这样的成就并没有让我找到回家的路,虽然很不想承认,可我确实是在不知不觉间被现在的生活给困束住了,就像其他人一样。

也许不能说是我放弃了回家这个愿望,但长久的没有任何进展也是让我真的将它搁置到了一旁,差点迷失在了权利和欲望的漩涡里。

 

写到这里,罗塞尔抬起头,他将视线投向窗外,眺望起悬挂在半空中的月亮,良久之后才重新低下头,在面前的纸张上书写着。

 

比正神更强大力量来源于星空,也许这并非更强大,但却一定是更神秘、诡奇、更让人无法琢磨的那种!

也许登月这个方法并不算安全,但却是我现在能够把握到的、最容易达成目标的方式,既然他一直在引诱着我前往星空,那我还不如直接就去满足他的愿望,这是一次十分值得的尝试!

 

-

 

当失重感环绕在自己周身的时候,罗塞尔才能十分肯定的认为自己已然来到了月亮上,作为客人的他不怎么礼貌的注视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当然,关于对方的性别问题,这也是罗塞尔从对方和自己交谈的声音推断出来的。

 

“罗塞尔·古斯塔夫。”没有友好的伸出手,罗塞尔大帝抱臂站在对方的面前,简单直接的进行着自我介绍,丝毫不在意对方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来自月亮的朋友,他的眼睛落在面前这个隐约还能被称之为“人形”的生物上,眉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打量。

 

“伯特利·亚伯拉罕,也是‘门’先生。”对方倒是没有辜负罗塞尔的期待,在轻笑两声后就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如果只听声音,甚至是能让人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会是一位极为有修养的贵族。

 

听着这熟悉的来自月亮友人的声音,却是忍不住感到有些牙痛,他并没有什么声控的癖好,但却也一时间无法接受自己的月亮友人长相是如此的疯狂和诡奇。这显然不会是他正常时候的模样,罗塞尔在私下里也去打听过关于亚伯拉罕家族的事迹,没有任何意外的收集到了关于这位“门先生”的样貌,却不想对方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你被污染了。”罗塞尔对此做出总结,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恐惧情绪,只是用自己的双眼去注视着面前这位已经被红色污染侵染完全的“老友”,对方看起来冷静而理智,没有因为自己的出现而表现出过分的喜悦,也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暴露那本应和污染同在的疯狂。

 

伯特利对于罗塞尔的话不可否置,“但这并不值得一提。”

 

听到这句话的罗塞尔没有再说什么,他的视线越过伯特利看向他身后一望无际的绯红“荒漠

”,脚下的土地不是记忆中液晶屏幕中的灰白,这是一种带着诡奇色彩的红色,甚至还带着些微的泥泞感,让罗塞尔同时从视觉和脚下传来的阻力中感知到了一种另类的血腥气息。

 

大大小小的环形山给眼前的荒芜带上了一种不对称的美感,这确实是记忆中月球上应有的样子,除了这由月球内部渗透出的绯色和泥泞到可以用困束去形容的土地,就像是一片鲜血构筑出的沼泽。

 

“我似乎没有问过你,”罗塞尔开口,像是好奇又像是打趣的开口,“月亮上有植物吗?”

 

“植物?”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伯特利笑了笑,血肉构筑的外壳在嘴巴的位置处咧开了一个豁口,让罗塞尔能够隐约地窥探到隐匿在其中的人影,“这里只有我,而现在,又多了个你。”

 

回答完这个问题的伯特利只身走到与罗塞尔并肩不远处的位置,举目眺望着远处那个他曾经生活过的星球,却是并没有借此就拉近自身和罗塞尔之间的距离。虽然两人已经“认识”了许多年,但他现在还是能够感知到对方所散发出来的警惕意味,不恐惧、不逃离,却恰到好处的保持着警惕之心。

 

“我的朋友,你不来见证一下这副美景吗?”伯特利开口,对罗塞尔发出了邀请。

 

听到这句话的罗塞尔没有动作,他停下了正在发出的对月亮上景色的感叹,背对着来路开始沉寂,他的后背挺得笔直,和那些军队里经过专门训练过的军官相比也并没有什么区别,隐约透漏出了他的紧张。作为知识皇帝的他已经在登月的途中隐隐约约地感知到了什么,面对着愈来愈浓烈的熟悉感,在这一路上,他有无数的机会回头去观望、去探寻一个答案,但他都将这样的机会尽数放弃,一路来到了这个绯红色的星球上。

 

不看一下吗?

 

这样的问句在伯特利的声音落下之后就开始罗塞尔脑海中叫嚣,像是之前无数个血月之夜那来自月亮友人的呓语一般挥之不去,带着若有若无的引诱意味,引导着他转身、引导着他去欣赏这世上最壮丽伟大的景象,然后……引导着他坠入深渊。

 

灵魂在这一刻似乎被分裂成了两部分,一边在轻柔的呼唤着罗塞尔转过身来,温柔的就好像是记忆深处那个时代的母亲的怀抱;另一边则是近乎疯狂的叫嚷,让他不要轻易沉沦在旁人的蛊惑中,要坚定自己的意志,不能被他人左右。

 

“你不看一下吗?你不是一直都在好奇着关于星空的知识吗?”

 

像是被戳中了心中所想,罗塞尔的身体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就僵硬了起来,他自认在这些年中都做得很好,一直都完美隐匿着自己这个异世界来客的身份,却不想还是被人窥探到了些许。是刚认识对方时候隐藏的不够完美?是那充满科技之美的发明引起了对方的注意?还是说,对方其实一直都在注视着自己,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罗塞尔的脑海中飞速闪过了几个解释,但很快又将其摒弃的一干二净,无论是作为古斯塔夫家族的罗塞尔,还是作为黄涛,他从不需要对人多做出什么解释——

 

现在的他是这个时代的引领者,而伯特利·亚伯拉罕却只是被困束在绯红月亮上第四纪的遗民。

 

虽然充满着傲气的对比并不十分恰当,但却很有效的让罗塞尔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他转过身,和伯特利看向同一方向。

 

那是怎样的一副景象?

 

耀眼的烈阳、蔚蓝的星球、还有比记忆中的影像画面还要壮丽无比的星空。

 

三者在那一瞬间毫无预兆地撞入了罗塞尔的眼中,那被遗忘在脑海角落中的天文学知识就像被唤醒一般的蜂拥而至,知识和现实并存着的无数重合点在他的眼前汇聚,在认可着罗塞尔某个假设的同又狠狠地击碎了他一直以来的目标。

 

视野在清晰和模糊间来回交替,那不被知识洪流所包括的星空浩瀚之美、那不被任何人所知晓的旧时代文明、那残存在宇宙中的科技残骸,这一切的一切都冲击着罗塞尔的眼睛,之前假设过的可能性在脑海中尽数倒塌,本应该停止运行的大脑却像是中了病毒一般的飞速运转起来,将记忆中的知识和眼前的景象串联成一个只被一人所知晓的真相。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旅者啊,在充满未知的危险之地,看见了旧时代的故土。

 

落叶归根,这个词所涵盖着的寓意并不需要过多去解释,但在此时此刻,罗塞尔的心中十分突然的萌生出了一个能轻易令人心生绝望的疑问——假如说那本应永不腐朽的参天巨树,根茎已然被时光蚕食殆尽,那寻觅归途的落叶又该何去何从?

 

“伯特利,这就是你一直以来向往着的景色吗?”

 

自嘲又落寞的声音从罗塞尔的唇齿间溢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变成知识潮流的他已然失去了流泪的权利,他压抑着自身的疯狂跳动着的灵性直觉,久久注视着远处那颗蓝色的星球,悲哀的气息从他的身上扩散出来。

 

飘荡在星空中的力量像是捕捉到了什么,从四面八方伸出手来试图撬动这位知识皇帝的意志,它顺着疯狂的缝隙进入到罗塞尔身体中,侵蚀着他的体内的非凡力量,污染着他的灵魂,让他一丝一丝的感受着来自星空的浩瀚力量。

 

“你被污染了。”看着面前的这一切,伯特利重复着罗塞尔刚刚用来形容他的那句话,他再次露出一个笑容,确实夸张到能让人透过血肉外壳裂开的缝隙清清楚楚的看到属于伯特利的面容。他伸出自己被血色包裹着的手臂,像是安抚一般的拍了拍罗塞尔的肩膀,就好似他们是亲密到能够同往未知世界的友人。

 

这样的触碰就像是唤醒了整个月亮,那血色的土地开始变得柔软,它像是一片真正的沼泽一样,开始逐渐吞噬着伫立在伯特利身旁的罗塞尔,出手从地面上钻出,顺着知识皇帝的双腿开始攀爬,像是不断吞噬着猎物的巨兽,时不时地发出心满意足的吞咽声。

 

自己已经被污染了吗?

 

罗塞尔已经没有精力去在意伯特利的话了,就算这个问题一直在他耳边回荡着,但罗塞尔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紧盯着地球,试图在这样远距离的情况下分辨出自己故土的位置,脑海中的知识在这一刻似乎变成了许多鲜活的小人,一遍又一遍的在他的脑海中发出否决的怒吼,让罗塞尔甚至都开始怀疑,存在于自己记忆中那些记忆到底是真是假。

 

——不!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这是旧神的蛊惑!

——这是污染为了让自己跌入深渊而构筑的假象!

 

作为对方力量来源的知识已经趋于疯狂,甚至都能比污染先一步将罗塞尔推入疯狂的深渊。罗塞尔否定自我认知的反应让伯特利感觉有些新奇,他让自己的力量介入到了污染对罗塞尔的吞噬中,站在对方的身边,像是友人一般的并肩眺望起那蔚蓝色的星球,似乎是想得到一个答案。

 

“你不害怕失去自我吗?”

 

似乎是被自我否定和污染带来的后遗症,罗塞尔有些不能控制般的将心中闪现过的答案尽数脱口而出,罗塞尔伸手扯了扯那扣至自己颈前的礼服衣领,将领口扯开,似乎是对于这样束缚的穿着格外难耐,语气中已经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暴厌:

 

“我早就已经不是我了。”

 

“那你是谁?”伯特利用近乎怜悯的目光注视着面前这位深陷血色泥潭的知识皇帝。

 

“我是……罗塞尔·古斯塔夫。”

 

说完这句话的罗塞尔眼睛突然瞪大,他紧紧注视着前方,那模样就像是一个漂浮在海面上的遇难者突然见到陆地,组成他身体的知识潮流开始暴动,对早就围绕在他周身的血色进行着厮杀,这样的力量对伯特利而言并没有什么威胁,更不用说是隐匿在月亮背后的力量。

 

来自污染的力量被罗塞尔的动作激怒,他脚下的那片土地开始想滚水一样的沸腾起来,它们汇聚到一起,从泥泞沼泽变成能轻易将人吞下的巨型怪物,一步一步的逼近那试图反抗它们的自不量力者……就像是曾经对待伯特利那样。

 

看着即将在自己面前再次上演的历史,伯特利极为薄凉的扬起了唇角,他身上的血色因为对罗塞尔的围攻而褪去了不少,像是久违地感受到了新鲜空气一样,他伸出双手,试图拥抱着一望无际的星空,仿若自己身侧不远处的闹剧与自己毫无关系。

 

可罗塞尔就好像是意识不到污染对自己的围攻一样,一遍又一遍的使用着构筑成自己身体的非凡力量,试图去冲破来自污染的束缚,他就像是看到了水源的荒漠旅人,哪怕虚幻的身体开始消散、哪怕是消耗尽最后的力量也要奔赴、哪怕前路只是一片虚幻的海市蜃楼。

 

“让我回家……”罗塞尔的视线紧紧盯着蔚蓝星球上的一块版图,他的声音送嗓子里挤出,带着无尽的偏执和一种并不源于污染的疯狂。

 

就像是……他一样,像是一个带着执念的疯子。

 

伯特利的身躯猛地一震,被血色遮盖住的眼睛里隐约透露出几分的迷茫,像是大梦初醒一般,他看见了面前正奋力抵抗着污染吞噬的罗塞尔,也看见了对方脸上并不算清醒的偏执神情,也听见了对方唇齿间反复咀嚼着的话语,清醒之后的他依稀能回忆起对方的名字,却是转瞬就被对方的的絮语吸引了心神。

 

“回家……”伯特利重复了这么一句,这像是一句魔咒一样,让他突然又燃起了千百年前就熄灭的想要同污染抗争的火种。

 

正是他一直执念着的火种,在污染的引诱下,将自己所万分珍视的家族分崩离析成了现今凄惨的模样。伯特利看着距离自己不远处的罗塞尔,就像是看到了刚刚被困束到这绯红月亮上的自己,那个已经被污染和过去吞噬、只拥有片刻清醒权利的自己。

 

——想要反抗吗?

——那就去反抗吧!

 

来自污染的力量被伯特利所操控,然后狠狠极大在了罗塞尔的后背上,在瞬间将他从绯红力量的沼泽中推出,让知识铸就的身躯漂浮在了星空中,那些疯狂似乎不曾意识到伯特利会突然出击,在反应过来之后带着几分恼怒的转头扑向他,将其层层叠叠地包围着,拉着他坠入无尽的疯狂深渊。

 

“……不要救我。”从绯色的深处,传出了一声这样的叹息。

 

罗塞尔只觉得自己的精神像是被什么人从身后推了那么一下,让他从绯红月亮上狠狠坠下,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被带着知识潮流裹挟着牵引回了陷入沉眠的肉体中,在从星空坠回地面的途中,罗塞尔总觉得有无数熟悉的地图版块在自己眼前跳跃,他甚至能够依靠自己记忆中那少得可怜的地理知识而呼唤出它们的名字,却又声音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注视着它们分崩成其他的模样。

 

怎么会呢,罗塞尔在并不清醒的状态下自嘲着自己,到底是有多想回家才能出现这样的幻觉。

 

恍惚中,他听见从无尽星空某处传来的一声叹息:

 

“不要救我,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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