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图成为说书人（刊物进度看置顶）

*参本解禁

*收录于奈月的微草中心夺冠主题合志《羁鸿》

-章四

 

 

 

自此，高英杰与乔一帆也算是暂时在中草堂里落下了脚，而这天气则是正如柳非所言，自那日之后就放了晴，一连几天都是烈日当空，晒得人浑身暖洋洋，倒是勾起了几分盛夏才会有的燥热。

 

因着前段时间的连绵细雨，使得原本用来当做武林大会的场子旁积了不少雨水，前几日有武林盟冯老先生的手下来通报，说是需得先修整几日才能使用，待在场所有门派的当家人短暂商议过后，一致同意把日子又往后挪了挪，就拖到了现在。

 

等今日一过，武林大会的最后一局也要如期而至了……心里想着这些日子中的琐事，王杰希拐过一个院落，随后便停下脚步，隐约间似是听见挥舞兵器时发出的破空声，心下不觉讶然。

 

在这段时日中，没有如往日那般安排严格的课业，也未刻意拘束门派内的弟子们，除却时不时被方士谦抓着来顶班的袁柏清，都由着弟子们出门找其他门派的友人玩乐，这么一算，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听见早课时的舞剑声了。

 

寻着兵器凛冽的破空声，他走到了一间客房前，一打眼就看见院落中有一位身着青色短衫的少年在自顾自地练剑，挺直的腰杆就如同一根正在抽芽的新竹，焕发着无限生机，正与这春末夏初的时节相应和。

 

那少年手执佩剑立于朝阳中，一套剑招如同行云流水，唯有起势收招中，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熟悉感，同时，又透着一种不得章法的生疏。

 

王杰希皱眉往前走了两步，右脚故意踩上枯枝，发出几下细碎响声。

 

高英杰似是听到响声，转头，正好与来人视线对上，连忙收起剑招同人恭敬问好，又想到自己刚刚练得那些个剑招大抵是入了王杰希的眼，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自己头发，出声解释道：“我听旁人说剑主总是如此出招，也便试着练了练，不过天赋有限，比不得剑主出招行云流水，总带着几分粗鄙。”

 

“如此出招确实是我的路数，只是我出招一向诡奇，你不一定使得惯。”王杰希说话的同时伸手，从一旁的花木上折了一根缀上了艳色的枝丫，在高英杰面前负手而立。随着话音渐落，他那执着花枝的右手猛地出招，在脚下不过轻功几步，转眼间就袭至对方面前。

 

王杰希的出击速度不过眨眼间，被当做目标的高英杰使招下意识格挡，使出的那些个剑招都未多深入思考几分，全然是习惯使然，在守住一击之后，手中的剑顺势化防守为主动，沿着花枝袭来的方向攀去，直击王杰希的面门。

 

看似柔弱的花枝与铸剑师打造的佩剑缠在一起，却不曾片刻居于下风，两位剑者来往间不过几招，高英杰的佩剑便被花枝用巧劲挑飞，斜斜插在不远处的土地上。而王杰希手中的那花枝，此时正抵在高英杰的咽喉处，剑招末了的锋芒还未全然收敛，依旧残存一种杀伐果决的味道。

 

王杰希注视着面前对手的眼睛，片刻后收回那被当做武器的花枝，开口：“承让。”

 

高英杰猛地一个激灵，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就见自己面前的男人接着开口。

 

“莫要妄自菲薄，既然你能挡住那一剑，我就知你并非没有天分，”王杰希声音依旧平淡，但从眉宇间则是能品出几分赏识，没有吝啬对高英杰的赞美，继而规劝道：“不过之后莫要照着我的路子走，你的剑道与我并不相同。”

 

听到王杰希的话，高英杰迟疑片刻后，开口，“剑主，在下不解，请问……何为剑道？”

 

“剑之一路，并非道不同不相为谋，”转身走回折枝时的位置，王杰希弯腰将手中花枝插入土中，开口：“其中答案是由你心中生，也是由你手中的剑而生，作为局外人无法给予你答案，不如闲暇时，多静心问问自己。”

 

为人师多年，王杰希也曾从其他弟子口中听到过几次这个问题，对于如何应答，心中自是已有一套章法。虽说是在为面前的少年解惑，但出口的言语中并没有对方想要的答案，偶有几分深意，也是作为前人的点拨与训诫，并非凿凿答案。

 

“明日武林大会，如果有时间，不如跟着小别柏清他们去观摩一二。”

 

在说完这些话之后，他并未继续停留，在与高英杰告别后转身离开，往中草堂前厅的方向走去。将将走出这客院几步，视线往右侧一撇，正好看见那儿倚靠着院墙等候多时的邓复升，而后者在看见他的身影之后，笑着凑了上来，率先开口：

 

“你对那孩子倒是上心，莫不是看中了他的天分，想收来做徒弟？”

 

王杰希没回答对方这个问题，状似随意地开口询问：“你可还记得我年少时候游历时救下的那个村子？”

 

“当然记得。”邓复升有些疑惑于王杰希的问题，但还是点头开口：“当时方士谦还给你了好些药，本让你出门在外防患于未然，谁能想你一出门就遇上这种事儿，把手中的药全给旁人不算完，末了还不留姓名，气得方士谦跳脚了好一阵，说错失了让中草堂扬名的好机会。”

 

说道这里他停顿了下，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往事，继而开口：“我该记得林前辈以前老拿这事儿打趣方士谦——说他如果去经商，成就一定不比行医小多少。”

 

听到邓复升后面的话，王杰希笑笑，显然也是记得这件趣事，而后继续往下为前者解惑，“这孩子是那个村子里的人。”

 

“当真？”邓复升哑然，“可当时你并未留下姓名，他此番前来估计是吃了不少的苦头，这是来报恩？”

 

“不知。”王杰希沉吟片刻，继续开口：“不过他能从那小村落走出来，来习得这样一身武艺，足以说明自身的努力与天赋。”

 

“那你这还不是想收人家当徒弟？”邓复升一愣，继而笑道。

 

“不忍明珠蒙尘罢了。”王杰希没去否认邓复升的话，轻笑了两声，“他有执剑的天分，却还未生出执剑的心，自然是品不出自己的剑道。至于收徒……如果与我有缘最好，无缘也无需强求。”

 

“依我看啊，这倒是因果循环、投桃报李。”啧啧称奇之后，邓复升笑着往王杰希肩上拍了拍，二人并肩向中草堂的前厅走去。

 

 

 

-章伍

 

 

 

武林大会的最后一战，于第二日的正午时分开始，受邀的各门派皆提前组织好了一切，方便第二日一早出发，从小城赶往武林盟的山庄。

 

袁柏清早早拽着刘小别来到了客院外，一人一间客房守着门口，掐着时间差不多了，抬手就是一阵敲，那急促的动静让还在睡梦中高英杰和乔一帆全然忘记自己借宿于中草堂，还以为有宵小来袭，外衫都未穿好，就提着武器闪至门边。

 

将面前的房门一拉，高英杰就看到袁柏清站在自己门前，从头到脚都已经打理妥帖，除却敲门的时间过于早了些，倒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今日武林大会。”袁柏清得意一笑，脸上捉弄人的神情倒是没藏好，“我们要赶去城外的武林盟山庄，须得一早出发，师父与几位师叔昨日已经先一步策马赶去，临行前叮嘱我与小别，今天必要带你们二人一同前往。”

 

说完还朝着高英杰挤眉弄眼了一阵，“说起来，王师叔似乎是对英杰你格外上心，不如你拜他为师，然后跟我们一同回药王谷算了。”

 

还有些迷糊的高英杰听到这句话后愣了愣，而后猛地惊醒，干笑着同袁柏清开口：“大早晨的，可莫要打趣我。”说罢便转身回到房间中，收拾起了自己物件，准备同其他人一起赶往武林盟山庄。

 

他们出发的时间并不算早，即使如此，一路上还是遇到了不少同行的人。其中不少少年少女似乎是来自其他门派，与药王谷的几人熟稔地打着招呼，同时将好奇的目光落在高英杰与乔一帆的身上，带着几分没有恶意的打量。

 

难得被旁人这样瞩目，高英杰还有些不太适应，带着几分局促回应着来自旁人的友善。他混迹江湖已久，在遇到乔一帆之前就做了好久的独行侠，倒是头回遇到这幅场面，新奇又欣喜，继而对接下来的武林大会更添了几分期待。

 

策马前行了一个时辰，武林盟的大门遥遥出现在眼前，门口的迎客小厮们早已等候多时，见又有宾客临门，就一齐走上前，分成三两波将他们迎进了山庄大门。似乎是有人已经提前交代过，高英杰与乔一帆直接被划在了药王谷的阵营，没有像其他江湖散客一般被安置在靠后的客席中，而是落座在了前头。

 

微草的席位前，王杰希、方士谦和邓复升三人已然落座，而在他们面前则是站着一个颇为儒雅的男子。四人似乎正在说些什么，见几个小辈走了过来，临时停下了话头，伸手将他们招呼到了眼前。

 

那个儒雅男子的视线在高英杰与乔一帆身上扫过，而后落在前者身上，笑着开口：“你便是高英杰？”然后又看向乔一帆，“你便是乔一帆？”

 

听到自己被点名，高英杰与乔一帆先是一愣，在对视一眼后同时抱拳，躬身向那儒雅男子行礼道：“晚辈见过先生。”

 

男人见此笑着点点头，转头看向王杰希开口：“杰希的眼光倒是不错，这两位少侠皆是好苗子。”

 

“前辈谬赞了。”

 

面对这样直白的夸赞，无论是高英杰还是乔一帆都有些无所适从，一时间也不知应作何反应，只能笑着回礼。再一来二去聊了两句，他们也从这个男人口中知晓了其身份，心中不免有些惊讶，未曾想如此儒雅的先生竟会是上一任的星辰剑主、也就是王杰希的师父，也更未想过对方会如此直白地向他们伸出橄榄枝示好。

 

听着林杰的话，高英杰不免回忆起今早袁柏清的说项，心跳也随之小小快了两下。另一种未曾设想过的假设自此开始生根，在善意的赞扬与鼓励中逐渐发芽、舒展，然后细密地攀上他的心房……也许，可以试试。

 

高英杰落座在王杰希身后，看着面前自己敬仰已久的男人的背影，心中琢磨着说辞，却是没注意时辰，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武林大会的开始时间。

 

当今武林盟主是一位冯姓的老先生，此次武林大会也是由他召集与主持，一直居住在武林盟的山庄中，颇得武林侠士们的敬仰，就连各大门派的当家人，也都乐得卖他一个面子。只见他在小厮的搀扶下来到台上，大家见他走上台皆收了声，原本的嘈杂声瞬间归于沉寂，他抱拳一周，算是对着看台上的所有江湖人士行礼，而后简短说了几句，便宣布武林大会的最后一场于此时开始。

 

百花谷谷主，张佳乐。

 

药王谷谷主，王杰希。

 

此二人的名谓在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边冯盟主刚走下台，客席上呼声就骤然掀起，大伙的视线频频看向百花谷与药王谷两方，目不转睛的同时只恨自己未生出两副眼瞳，无法同时捕捉两人的动作。

 

王杰希提着星辰剑来到比武台上，而斜对面百花席位上的张佳乐则是比他提前几息翻身落至比武台，激起了阵阵叫好声，落地后倒也没催促对手，而是把玩着手中薄如蝉翼却锋利无比的桃花镖。作为后辈，王杰希站定后先对着张佳乐行了个礼，然后将视线落在那小巧的桃花镖上，这是张佳乐最引以为傲的暗器，一般倒是不常用，今日却是拿了出来，足以见得这一战在对方心中的分量。

 

张佳乐回礼之后，两人视线于半空中交汇，彼时台下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两人却是均已出招。

 

只见张佳乐身形一动，接着右手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刃，而左手却已将桃花镖出手，袭向正握剑站立的王杰希。见此，王杰希手腕一抖，手中的星辰剑出鞘，剑影直接将烈日投下的光晕斩成片片碎芒，散落一地。

 

视线紧盯着桃花镖，他注视着那薄刃在张佳乐的巧劲下于半空中划出刁钻轨迹，脚下轻功微动，却是晚了一息，让其从自己身边划过，割落三两点碎发。

 

见桃花镖堪堪与对手擦肩而过，张佳乐倒也不可惜，脚下几番动作，以飘逸异常的身法向着王杰希所在袭去。习武之人常说“一寸长一寸强”，可他却是走了与之正相反的路子，以短刃和暗器编织攻势，如果今日不是比武而是生死一斗，他甚至还能掏出三两管火药出来。

 

王杰希与张佳乐相识多年，药王谷和百花谷更是以医与毒而闻名天下，平日自然是少不了打交道，更是了解对方的手段，此时见对方有近身的打算，集中精神提起十二分劲儿，执剑迎了上去。

 

长剑与短刃相交，清脆之后是让人牙酸的摩擦声。

 

短匕浴血淬出的肃杀与狠劲儿顺着长剑侵上王杰希的手，而星辰剑剑气与剑意沿着交锋的那处攀上张佳乐的手臂，带着各自的压迫感，进行着旁人无法参悟的争斗。

 

首先破局的王杰希，起身回跳的同时手挽剑花，而后摆出了那众人熟悉不已的起手式。这是他的剑术中难得的霸道剑招，不成想这么快就被使了出来。

 

张佳乐见此倒有些吃惊，不过面前男人出招的路数一向诡奇，就连叶秋时常都看不透，倒也不算超出自己的预料。用巧劲挑翻王杰希的剑，他右腿横扫直击下盘，迫使王杰希运功跃起，同时又将不知何时藏在手中的另一枚暗器抛出，直直向着对方面门攻去。

 

暗器迎面，不得不躲——后撤一步拉开距离，王杰希侧闪抬腿，脚尖顺着暗器的攻势助力，倒是让其在空中划了个不小的圆弧，然后袭向了原本的主人。

 

张佳乐侧身一闪，躲开暗器，笑着开口：“可惜刚才使的不是桃花镖。”

 

“要是你出手了桃花镖，我倒是真不敢如此接招。”王杰希倒是不怕丢面儿，应了声。

 

语毕，执剑之人的眼神随即锐利了不少，握剑的手再次摆出了那起手式，又好似与方才有所不同，引得看台上阵阵惊呼。

 

站在对面的张佳乐见此一愣，继而大笑出声，听着倒是畅快不已，似乎是因为王杰希的出招而愈加兴奋，“我倒是没想你今日会用这招迎战，黄少天那家伙等会可要念叨你我许久了。”

 

剑招出手，看台上惊呼连连，就连高英杰的口中也不住喃喃低语。

 

灭之式。这招他并不陌生，甚至直接将这招融入了自身的剑法当中，将其作为自己出招的起手式，只是一直不得要领，出招时总或笨重或收不住招，总归是比不得星辰剑主王杰希这边，犹如行云流水、浑然天成。

 

以“灭”式为伊始、以“尘”式为终结，星尘剑法的一招一式在众目睽睽之下展露无疑，在场用剑之人极多，数量远超其他兵器，客席上的众人或叫好、或破招、或点评，现下已然沸腾。

 

而药王谷席位处的高英杰此时就像是游离在众人之外那般，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台上，两人飘逸的身法间刀光剑影频频闪烁，偶尔还夹杂着暗器破空的低啸，而心中……却非常不合时宜地回想起了王杰希的话。

 

——剑道由心生，也由手中的剑而生。

 

虽然前者高英杰依旧未参悟透彻，但此时，他却清楚听见了自己手中剑的跃跃欲试与长鸣。

 

或许，药王谷会是自己的归宿之处。

 

至此，王杰希的剑挑落了张佳乐的短刃，也分出了这一战的胜负。

 

冯盟主见胜负已出，起身朗声宣布胜者为王杰希，客席听罢后骤然掀起阵阵声浪，皆是呼喊着王杰希星辰剑主的名号。

 

桃花镖在最后一刻划破了王杰希的侧脸，鲜血从伤口渗出，顺着脸颊向下流淌。他伸出左手，抹去了脸上伤口渗出的血，执剑的右手收招，将星辰剑重新放回到剑鞘中，而后对着面前的张佳乐拱手行礼。

 

“多些前辈手下留情。”

 

“赢了便是赢了，我可没手下留情。”张佳乐听罢停下了揉手腕的动作，对着王杰希咧嘴一笑，开口：“我可不是那些耍阴招的下三滥，对着朋友都要使毒——况且我那毒可金贵着呢，你们中草堂之后不给我银子就罢了，那方士谦怕不是得连骂我好几日！”

 

语毕，张佳乐甩袖离台，重新回到百花谷的客席去。

 

 

 

-章陆

 

 

 

武林大会结束之后，各大门派都率领自己的人马回到了门派所在，整个小城便沉寂了下来，重新回归了其应有的平静，也只有那茶馆中说书的老先生，还在日复一日同来往的客人讲述着武林大会那日的经过，为普通人的生活增添了几分独属于江湖的快意恩仇。

 

随着说书人醒木一拍，台下未见识过武林大会的客官已然按捺不住好奇，高声问询着，“老先生，那后来呢！”

 

“武林盟第一门派的名号，经此一战，由蓝溪阁移交给了药王谷，星辰剑主的名号也由此更响亮了些。”

 

那位老先生嘿嘿一笑，说完了结局，末了还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神秘兮兮地开口：

 

“不过小老儿听说，在武林大会之后，星辰剑主便收了一位高姓少侠为关门弟子，那位少侠天资卓越，加入药王谷不过短短一年，就成为了钦定的下一任谷主，且无人有异议——想必，今年就会替药王谷出战了吧！”